無論如何，不管戰場上少了誰，戰爭總是要繼續下去的。就像無數人類和精靈都厭惡著這暗無天日的硝煙血腥，卻不得不拿起武器，背負著整個中土大陸的命運而戰。期間心碎絕望、生死離別種種，哪怕這具軀殼早已無法承擔，也只能咬牙吞下血淚，繼續揮劍向前。

曼威的風從大海那頭緩緩吹來，拂過魔多上空遮蔽晴日、終年不散的陰霾。烏歐牟的力量咆哮在所有奔流的浮水中，混雜著曼督斯殿堂的鐘鳴，給與所有奮鬥在阿爾達的伊露維塔兒女信心。他們始終堅信，維拉從不曾拋棄這片土地，在至高神的光輝下，黑暗終會被洗凈。星辰不滅，萬古長存。

“盡全力活下來，活到終將歸去的那一天。”——神祗們如是說道。

然後，時光會替所有人洗去浮塵，洗去悲傷。那些血與火終會變成最遙遠的回憶，埋葬在仰望星空的高坡之上。從此山長水遠，再不必惶惶終日、忍痛負傷。

——這是早已註定的未來，並不算久遠。只不過在現下蔓延不息的戰火中，卻始終讓他們無法想象。

盡管早已護送補給物資到達了戰場。但由於聯盟軍傷亡過於巨大，後勤人員嚴重短缺，林迪爾不得不在埃爾隆德“溫柔”的註視中硬著頭皮幫他處理各種雜事，連好好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因此，當加裏安終於逮到這位一直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舊友時，已經是林迪爾到達戰場的數月之後。

那時，由於被安林索指揮半獸人大軍給照死坑了一回，同盟軍已然無力繼續像先前那樣高效犀利的攻勢，再加上更多的奧克斯不多從黑城門中湧出。因此，最後同盟軍暫掩鋒芒，在靠近巴拉多的眾多丘陵中與索倫對峙。精靈與人類士兵被分成數個部分，漫山遍野散落在與奧克斯對峙的長達幾千裏的戰線上。大規模軍團作戰已然減少，由精英組成分隊奇襲，分別應戰並拔除戰略要地半獸人據點的作戰方式被越來越多采用。在這種情況下，像費迪倫、加裏安這種走全能精英路線的戰士自然要更加忙碌許多。至少對於加裏安來說，在他最近的記憶裏，自己已經很久都沒有時間睡一次完整覺了。

“所以，對於一個隨時都可能站著睡著的精靈，你最好還是小心一些。”

剛帶隊掃清半座山頭的半獸人回到營地，精靈連一身沾了血的戰士服都沒來得及褪去，就看某位林谷秘書帶著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從他家王子殿下養傷的帳篷裏走出來，恍恍惚惚差點撞到他身上。加裏安忍不住這麽抱怨道：

“你要知道，林迪爾，上了戰場的精靈脾氣都會變得很糟糕。如果今天你撞到的不是我，那麽你就可以去請埃爾隆德領主給你重新接一遍全身的骨頭了……”

“哦天哪！加裏安？！”

瞪大眼，林迪爾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狼狽不堪的辛達精靈，終於勉強認出這是他相識幾百年的大綠林朋友，簡直不能忍受這家夥居然把自己搞得像野人一樣不修邊幅——

尤其是在剛見過他那光艷四射的主子時。

“看在維拉的份兒上，別搞得這麽血腥！！我只是沒想到會在瑟蘭迪爾殿下病床邊看到lady緹妮斯，所以稍稍有點失常而已。你以為我很期待跟你那臟兮兮的臉來次親密接觸嗎？……那簡直是比對抗索倫還要可怕的事！”

……呵呵，呵呵噠。

“幾年不見，我覺得我實在很必要替埃爾隆德領主教教你怎麽做精……”

額角抽搐了下，加裏安彎彎指節，忍不住摸上腰側掛著的長劍，笑得異常燦爛，“……或者你可以來教我，在單挑一群奧克斯的同時，怎麽讓自己保持儀容整潔並且不亂一根頭發絲……林迪爾，我不得不遺憾地提醒你，別在我剛見完血的時候犯你那該死的潔癖，我脾氣沒有以前那麽好了，不保證不會把你扔進外面的半獸人群裏去。”

“……”

大概也是覺得自己對待一位剛從戰場歸來的勇士不該那麽苛刻，林谷秘書撇撇嘴，難得沒有說出些什麽。不動聲色遠離那把已經出鞘半截的寶劍半步，他心虛地輕咳幾聲，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掏出口袋自己的手帕遞了過去：

“但你好歹也把臉擦一下再說……不光是我，如果你要以這幅尊容去見你家王子，我保證他絕對也看你不順……”

“我知道，所以我根本沒打算進去。”打斷林迪爾的嘟囔，加裏安攤攤手，無奈嘆了口氣：

“瑟蘭的潔癖比你還重。雖然他不會多說我什麽，但總歸是不會愉快的……再說lady緹妮斯把他照顧得很好，他們看上去也很談得來的樣子——雖然目前為止我仍不理解兩位一個比一個高冷的梵雅血統精靈怎麽在沈默的情況下交流……我也就沒必要天天往他那裏跑了……”

“不過話說回來，瑟蘭剛才跟你說什麽了，居然讓你出來時表情那麽古怪？……覺得你總是一副嫌棄臉太拉低精靈審美嗎？？”

“不，這倒沒有。”林秘書痛心疾首看了似乎渾然不覺什麽的同僚一眼，“但願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親愛的加裏安。我衷心希望你能做好該有的心理準備……雖然在經過我家領主和lady凱勒布裏安的前車之鑒後，我對這種期待並不看好……”

“比如？”

“比如，你會不得不跟別的精靈一同分享，那原本只屬於你的、大綠林中最美的星光。”

聞言一楞，倒也不是沒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但被人這麽直接戳破，還是讓從未經人事的未來密林總管有些尷尬。

——這幾句話信息量有點大啊……

張嘴楞了半晌，加裏安迎著面前精靈幸災樂禍的目光眨眨眼，躊躇了很久：

“……所以說，林迪爾你現在就是因為你家領主被分享而吃醋嗎？”

“……”

……你知道的太多了╰_╯。

壓力瞬間透體而過，林谷秘書憂郁看著正拼命朝自己播撒同情眼神的銀發混帳，默默告誡自己，實在沒必要去跟這種get不到重點的邏輯廢計較。

……不過……

越看越覺得某些精靈斜挑45°望天亂飄的眼角很可疑。林迪爾鄙夷開口：

“我說，加裏安你該不會是……”回避問題吧？

“嗚——嗚——！”

話還沒說完，就被從不遠處響起的急促號角聲打破。整個營地沈寂片刻，隨即就沸騰了起來。擡手示意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加裏安轉身望向西南方向，借由精靈之眼優秀的視野範圍，以及聯盟軍內部動向判斷著即時情況。

“是崗哨，發現有兩小隊奧克斯在偷偷向這個後勤醫療營地靠近，不是非常棘手。但也需要我們支援”

微微松口氣，他屈指在嘴邊打了個呼哨，立刻便有匹白馬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停在他身邊溫順蹭著他的臉頰。

輕盈翻身上馬，加裏安接過一旁人類士兵遞來的滿滿一筒箭矢。想了想，又朝不遠處護衛營帳的大綠林精靈比了幾個手勢，示意他們隨時做好準備，以防奧克斯聲東擊西，在他們出去迎敵時偷襲這處滿是傷員的補給中心。

“你剛回來，就又要上戰場嗎？”

將他一系列嫻熟流暢的動作盡收眼底，林迪爾不自覺皺起眉頭。

“沒辦法，戰爭這種東西，是不會給你時間悠閑的休整的。”仔細折起手中白絹放進口袋，加裏安最後朝來自瑞文戴爾的同僚點點頭：

“替我跟瑟蘭打聲招呼，叫他安心養病，傷沒好之前別隨便出來瞎參合……不過有lady緹妮斯在，我想這個可能性應該是沒有的。”

——所以，我只是希望，如果哪天我的生命不幸了結束在某場戰鬥中，他也可以知道我究竟死在了哪裏。

低聲命令馬駒向目的地奔跑，精靈眼神模糊一瞬，然後又重新更加清晰地聚焦。剛剛邁出兩步，還沒等調整好狀態，他就感覺到身後一沈，某位剛揚言絕對不能忍受他一身血塵的潔癖秘書搶了把弓就直接跳了上來。伸手扶上他肩膀，俯身抵擋因馬匹奔跑而帶起的風，兩人身形都幾乎貼在了一起：

“有什麽話，等你回來再親自跟你家殿下說吧。”

瞇起眼，熟練解下加裏安腰間的長劍系在自己身上，林迪爾淡淡開口，聲音一路散落在風裏：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向只用雙刀。瑟蘭迪爾把他的劍借給你也是浪費，所以暫時讓我用一下……省得你死在那個犄角旮旯的奧克斯嘴裏裏，我也不好跟你們大綠林交代。”

“那麽，我就只希望你還記得怎麽使劍了，親愛的‘文職’秘書林迪爾閣下。”

毫不留情揶揄道，加裏安一邊策馬飛奔出營地。遠遠望見山林中已經開始混戰的人群，明明是幾個月來早已司空見慣的場景，不知為何，竟第一次讓他燃起了些許熱血的戰意。

他永遠不會拒絕，和同伴一起為了同一個目標並肩戰鬥。

——而這，也是他們之所以堅持到現在的意義所在。

抽箭搭弓，卻有人比他更快。一支箭矢呼嘯著從身側射出，正中紅心。加裏安看著身後精靈一躍而起，拔劍在半空劃下道道銀芒，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絲清淺的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 ↑四角湊齊了，吾心甚慰。期待哈團的五角，我就可以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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